边境都城「拉尔拉多」,优碧娜对这座都城的印象很深。
战争时期法尔贡占领的第一座王国都城,也是她和凯瑟相遇的回忆之地,即便她无从得知自己真正的出生地在哪里,但是拉尔拉多承载的东西已经足以被称之为「故乡」了。
从沃曼城门旁花重金买下的旅行马不紧不慢的先前走着,坐在马背上的优碧娜望着沿途的景色,沉闷的心情也稍微得到了缓解。
无边的旷野延伸至目不能及的彼端,灿漫的花束在微风里摇曳歌唱,迎风而上的花瓣盘旋汇聚成阶梯直至高空,还有翠绿的野草和忙碌的游牧,她置身于此景中的小径,眺望远处在空中自由的白鸽。
优碧娜回想起曾经的日子,断壁残垣的村落和窒息的烈火将一切安宁蚕食殆尽,作为扇动灾厄的始作俑者她本应该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就接受制裁,但是自己却活了下来,享受着这片土地的绝景,还有牧原的广阔、野花的清香。
她时常在想自己为何能够活下来,不被监狱的枷锁束缚,不被侮辱和谩骂,就仿佛先前的罪行只是得过且过的玩笑,倘若踏上赎罪的道路是出于自己的选择,那当时没有作出这个选择的话,此时的「优碧娜▪菲尔米纳斯」又会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样的事,她无从知晓也不敢想象。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那样的优碧娜根本不会拥有新的人生,走上自我的重生,也永远不可能得到救赎与凯瑟口中那令人向往的「幸福」,背叛了过去的同时逃避着未来,除了惋惜之外便只有不屑。
也许应该稍微褒奖一下当时立下赎罪誓言的自己,因为除了这样的自己已经不会再有其他的「优碧娜」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得到寻求的幸福。
回过神后她抬头看向朝阳,随后甩动缰绳,**的马便开始向前奔跑。
从沃曼到拉尔拉多的路途中没有多少村庄和城镇,因此可供调整歇脚的地方少之又少,连夜赶路会加快身心疲劳,在野过夜又要防范因战争而被忽视的魔物袭击,想要顺利安全的到达拉尔拉多就必须在白天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这个季节的天气多变,考虑到天气骤变的影响,更不能容许浪费时间的事情发生,依照旅行马最快的速度在日暮之前兴许可以到达地图上标示的第一个村庄,那个村庄的冒险协会能提供住宿和饮食。
马背上的颠簸让任何动作都变得难以控制,优碧娜拿出包裹里的地图,从沃曼出城的时候在店铺里购入的新地图,上面的文字和图画清晰的一目了然,相比之前自己使用的几乎褪色成一张黄纸的地图,这张新的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简单的重新确认之后,她把地图放回了包裹,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反复查看地图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并且还会有错看漏看的风险,直接把这次行程的路线全部记下来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就这样旅行马按照计划飞奔了许久,在经过丛林辟径时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在道路的旁边,一位身着朴实的男子正蜷缩在老树前,面色惶恐看起来受到了恫吓,正当优碧娜打算调整缰绳准备向他靠近时,野兽的咆哮从丛林深处传出,毫无疑问是魔物肆虐的声响。
听到咆哮声的男子下意识地全身颤抖,弯曲四肢蜷缩在原地,优碧娜见状便大致猜到了对方停留在这里的原因,她小心翼翼的下马步行,在受到魔物惊吓的人眼里,哪怕是随处可闻的马蹄声都会让其感到恐惧,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有些时候就连身怀绝技冒险者都会对强大的魔物心生恐惧,更不用提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了。
她拉着缰绳走到男子的面前,她想要开口安抚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站在那里等待对方察觉到自己。
男子抬头看向优碧娜,紧绷到近乎扭曲的表情才得到舒缓,他双手撑地站起身子,他看到优碧娜身后的神杖和华丽精致的衣装就分辨出了她的身份,标志性的因素在她的身上比比皆是。
【你是…神官?】
优碧娜点头,男子听罢无奈的叹息。
他并没有因为优碧娜的到来而感到安心,虽然相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很多,身边有一个人的陪伴至少好过独自一人在原地担惊受怕,但是能得到的慰藉也仅此而已,他希望能够等到的事一位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出现然后护送自己回到村庄,不论手持何种武器的冒险者想必都能轻易的做到,唯独神官他无法确信。
神官是使用秘术和神圣术的冒险者,本身缺乏战斗能力,即便拥有专门针对魔物的「净化」术式,其释放也需要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团队行动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男子不懂这些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仅凭一位神官是没办法帮自己穿过魔物占据的丛林的,所以只能手足无措的挠头。
这时优碧娜指了指男子身后的丛林,不善言谈的她平时在任何场合都会不自觉的保持沉默,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发言,在某些必须开口的时候她会用最简单的言语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要过去吗?】
男子听到后不耐烦的点头,并解释起了目前的处境。
【我知道条近路可以很快回到村子,但是路在丛林里,不知道为什么有魔物在丛林里游荡,听到它们的声音我不敢进去…可恶,之前走这条路的时候明明没有那些东西的!】
优碧娜回忆先前记下来的地图,这附近的村庄只有地图上用文字标示出的「穆拉村」而已,这是从沃曼前往拉尔拉多途中的少数村庄的其中之一,也是自己在日暮前需要到达的地方。
【不走近路的话根本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天黑又看不清路会迷路…对了你不是有马吗,载我一程…不对,现在就算有马也很难赶到了…唔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就算这近乎一天的快速赶程节省了很多时间,想要在日暮之前赶到穆拉村也非常勉强,本想尽可能的缩短和村庄的距离,这样就算天黑之前没有到达也能在晚上一边确认路线一边缓慢行进连夜到达村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可以暂时搁置了。
男子说可以通过近路在天黑之前到达村庄,这无疑是一件能让为路程问题发愁的优碧娜收获意外之喜的事情,不仅能加快行程也能为自己争取一些空余时间,没有不去争取的理由。
想到这里她转身拿下挂在马鞍上的长剑,是从沃曼的店铺采购旅行用品时买下的,虽然料定肯定会在某个时刻用上,但没想「某个时刻」到来的这么快。
她拉起缰绳牵着马走进男子身后的丛林,男子见她拿着与她的身份完全不符的武器毫不顾忌的走进丛林,不禁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优碧娜看到身后的男子没有作出行动,便拿手里的长剑指向丛林深处,用平静低沉的声音的说道:
【带路。】
她注视着男子的双眼,用视线向对方传达「护送」的信息。
半信半疑的男子按照优碧娜的意愿走在了前面带路,两人进入丛林后没有任何交流,长久的寂静让男子不安的内心无处安放,他时不时的看向身后的优碧娜,希望能够从此时唯一的依靠身上得到些许安慰,但对方神情淡然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非但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让自己忐忑的心变得更加忧虑。
不知不觉间天边的夕阳已将眼前的景象染上温暖的橙红,丛林里的近路能够缩短距离和时间却也难以行走,错杂的枝干和不平坦的路面为这个过程增添了许多困难,但两人没有因此而放慢脚步,男子诚如自己所说已经走过很多次的路自然不会觉得吃力,而对于优碧娜来说,这种程度的阻碍相比较之前战争期间走过的路来讲也是如履平地。
这之间丛林里的魔物时不时还会发出鸣叫,但两人却没有受到任何魔物的袭击,不管是运气好还是魔物不喜欢在白天行动的原因所致,男子心中的担忧随着与目的地的距离缩短而渐渐的缓和下来。
他见路途已经接近尾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迫使他再次回头看向身后的神官。
【你为什么敢进来,是确信魔物不会袭击我们吗?】
优碧娜听到后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想。
她从来没有过「魔物不会袭击自己」的侥幸想法,魔物的袭击来势凶猛且出人意料,唯一能够让人提起警惕的讯号便是鸣叫,魔物的鸣叫越是频繁和强势,则证明其攻击欲望越是强烈,像进入丛林之前就能清楚听到的鸣叫正是魔物渴望猎杀来者的证明,现在全程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情况反而比较反常。
男子笑了笑,又看向她手里的长剑,继续问道:
【说起来,你明明是神官却拿着剑,你会用吗?】
确实很奇怪,神官的认定和学习一般都在王国神圣教堂和神官学院进行,且课程中不包括任何进攻性战斗机巧的讲解,因为神圣术和秘术的释放需要时间和专注力,这就注定了神官不是能够独立作战的职位。
和需要学习大量魔法理论而无法锻炼体力和耐力的魔法师相似,不过优秀的魔法师通过习得高阶魔法提升作战能力的特性能弥补本身的身体强度不足,可神官即便能够领悟高阶的神圣术和秘术,体系中没有任何主动进攻性的术式自然无法走和魔法师相同的路线。
再者想要习得高阶神圣术和秘术则需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在施术修炼上,其他武器的学习和体能的锻炼几乎是不可能同时兼顾的,像优碧娜这样戴着长剑迎敌在神官里早已不是简单的「奇怪」能够形容的举动,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至于她为何会拿着长剑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
从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异动传入优碧娜的双耳,她的视线瞬间锁定一旁在夕阳余晖下遁入黑暗的角落,刺鼻的异味通过高速移动的活体携带的风扑入鼻腔,在这之后是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在轻柔的风声中不和谐的律动显得越发狂躁。
正当走在前面的男子准备询问优碧娜停步的原因时,巨大的黑影从角落深处飞跃而出,冲破树冠与枝叶,充满杀意如利刃般锋利的前爪向着男子的头颅逼近,而男子的双眼也随着那映入眼帘的兽影睁大直至双瞳痉挛,深邃的恐惧仅用瞬间便深深的扎根在他的意识之中。
然而就在利爪将劈开他的头颅沐浴鲜血的前一刻,坚硬厚实的剑鞘精准的击中它的身体,如沙场战车般强烈的冲击使猛兽的身体偏离原本的方向,伴随着疼痛的哀嚎落入剑鞘指向的位置,沉重的身体在地面掀起野草和碎土,遮盖了它的样貌。
优碧娜挥动长剑救回了男子的性命,如果她真的是普通的神官的话,想必接下来迎接的画面将会是一片鲜血与尸骸描绘的惨状,好在她并不是普通的神官,很庆幸她和男子不会迎来那样的结果。
男子后退瘫坐在地上,双腿在刚刚被恐惧抽光了力气,他看向那个被优碧娜击中落地的猛兽,逐渐褪去的尘土中它的相貌逐渐清晰。
【那是…魔物?!】
如饿狼一般的身躯,猩红双瞳中漆黑的裂缝散发不祥的气息,露出在外的尖牙上面沾染凝固的血块和腐烂物,粗壮的四肢被凌乱的灰黑色毛发覆盖,从上额延伸出的石角弯曲舒展至后颈,两眼中间的神秘纹章被暗红微芒围绕。
这种仅是用双眼目视就会心生畏惧的姿态,还有那迅猛致命的攻击,骇人的吼叫、低吟,毫无疑问就是平民眼中的噩梦,从遥远的神代就开始进化繁衍的生命种群——魔物。
优碧娜凝视着对方杀意涌动的双眼,用手紧握住剑柄。
从体型和相貌特征能判断出是猛兽类魔物,这类魔物的特性便是迅猛的攻势与直取猎物生命的进攻方向,是作为强敌魔物的同时也是最好应对的魔物种类,因为面对此类魔物,并不需要做过多的考虑,只需要拿出比它更加强大的攻势,和更加迅猛的攻势,就可以轻松获胜。
原本对于一般冒险者来说,碰上这样的强敌只能抱怨遇不逢时,陷入苦战甚至会搭上性命,而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优碧娜看来,也确实能被称为「遇不逢时」,只不过这是对于敌人来说。
她抽出长剑,光滑的剑面在余晖的照耀下被勾勒出闪光的轮廓,映照出持剑者冷艳的侧颜。
魔物对优碧娜发出咆哮,目光可视的气浪吹动四周的枝条和野草,无法言喻的威慑让男子无法发出声音,就连心脏的跳动和呼吸都如雷贯耳,但优碧娜却没有因此而作出任何回应,这种示威根本无法动摇她分毫,这不过是自我满足的强欲带来的自信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优碧娜始终保持双手持剑的姿态,没有任何进攻和防守的意图,静静的静止在原地,等待着只有她自己能把握住的时机。
魔物看到猎物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紧接着又是一声咆哮过后以迅猛之势向猎物逼近,其速度甚至在刚开始袭来的速度之上,已是男子的凡人之眼无法跟随的地步。
男子不自觉的想要张口呼喊,在他看来这样的速度早已超出了常人所能抵抗的境界,也正如他所担心的一样,常人在这样的攻击面前无能为力,最好的情况是魔物自己扑偏了方位,最坏的情况则是完全准确的击中,将人的整个头颅撞碎成血块。
不过,这位神官并非常人,也绝不会被常人的界限所束缚。
此时她眼里的所有事物都缓慢的如同天空游行的积云,她注视着面前刚刚跃起就露出利爪尖牙和满身破绽的魔物,上半身前倾同时前脚后撤蹬地,随后整个身体像弦上长箭般瞬间弹射出去,只留下因冲击碎裂的地面与环形气浪。
剑光闪烁,魔物的身体再次落地,不过这次它已经断送了气息。
当目睹了一切的男子回过神时,魔物的头颅从半空落地,血液泼洒在野草和花木间,它猩红的眼瞳定格在死亡的最后时刻,那一刻它的眼里不再是杀意和傲慢,而是面临死亡的恐惧和对战败的疑惑。
男子看到优碧娜手里那连血液都未能沾染的剑刃,不可计数的问题在脑海里纠缠成乱麻,而被魔物袭击前的不安,此时也已被刚刚闪过的刀光斩断,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份强大的认可和不解。
优碧娜看了看身后神情呆滞的男子,回想起了战斗前他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便用言简意赅的语言回答道:
【会用。】
这之后,魔物像是畏惧了这位神官的强大一样没有再出现过,两人也顺利的离开了丛林。
在途中男子反复询问优碧娜那种远超于魔物的强大源于哪里,以及曾经的经历和真实的身份,但她很少给予回复,就连简单的点头和摇头都没有表示,在意识到对方在有意隐瞒和保密之后,男子也就不再过问了。
到达穆拉村入口时夜色已然降临,屋檐上吊挂的灯火通明,人们在村间的小路上欢声交谈,还有游走在各家各户门前的商人,以及在同龄人追赶下玩耍的孩童。
优碧娜望着眼前这沉沦在灯火里悠闲的村落,莫名的暖流涌入她的胸口,她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对于战争结束后的和谐触景生情,又或许是出于与过往记忆相互矛盾从而衍生出的微妙情感,不论是哪种感情,在此时此刻都会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触。
男子指向村落深处的一座装饰相比其他房屋更加气派的建筑,向优碧娜解释道:
【那个就是村子里的冒险协会,你是要去那里的对吧?】
她和平时一样以点头回应。
已经按照计划到达目的地之后两人也迎来了分别的时刻,男子回想着甚至一天都不到的缘分,连彼此的姓名也不得知的情况下一同遭遇了性命攸关的魔物袭击,因为对方不擅言谈所以两人之间的交流用一只手都能数的清,这样的回忆虽然不会一直铭记在心,但也足以在脑海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了。
男子笑了笑,以鞠躬传递谢意。
【谢谢你了,把我送回村子。】
优碧娜面对他人的谢意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下意识的模仿对方鞠躬以对。
当两人重新看向彼此的时候,优碧娜连自己都没能察觉到此时此刻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像是遗失的东西被重新找回时的满足,还有没落的心灵得到呵护和慰藉的快乐,陌生的悸动感受到了这位少女身上背负的过往和对未来的执着、向往。
她在微笑。
最后,她向着男子先前指的方向进入村庄,而看着这位神官远去的背影,刚才那无与伦比的笑容和错综复杂的心情让他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知道这位少女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今后会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值得别人去祝福和祈祷,少女想要到达的地方,也一定会到达。
男子挠了挠头,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向着属于自己的地方迈出脚步,并为这奇妙的经历留下句点。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不过…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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